“什么叫一九六六年,你们哪里想得出来。突然之间,到处都是滚滚烫的。好像什么都有了,就是高考没了。晓红妈哭了一天,尖着嗓子叫:腰子上一点点小病,做啥要休学!你说说看,对你外婆哭也就算了,对我哭有什么用?我比她还小三岁零八个月,她没有书念,我也没了,是不是这个道理?”最后几个字,听起来就像是从我妈鼻子里哼出来的。
在我妈看来,于晓红的妈当年生了一场肾炎,便注定了于晓红从认字的那一刻(也许是从出生的那一刻?),就坚决地走向了中专的反面,阿B的反面。她觉得,这跟历史问题、时代风尚或者分数线高低都没什么关系。
所有与于晓红和阿B有关的记忆,所有的时间线,都是在那个六年级的下午,在那面黑板前才突然汇拢的,从此便有了一个确凿的起点。此前的散漫线索就像是在史前、远古、某种透明的气泡中飘荡,说有也有,说没也没。就是那一天,于晓红闪烁的眼神,以及她每周六早放学先跑来找我——我是说这行为本身——突然都有了崭新的、真正的意义。并不是因为于晓红的家就在小学旁边,并不是因为她需要来跟我炫耀高中有什么新鲜故事——这些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现在成了她和阿B之间唯一的纽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