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解学士,真替他抱屈,除了那部破碎残缺的《永乐大典》,他的名篇是什么,他的代表作是什么,他的文学主张是什么,除专门研究者外,大多数中国人便了无所知。这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宿命,才高见嫉,不是老天爷要你死,而是皇帝不让你活,纵有“三坟”、“五典”在胸,锦绣文章在口,出手珠玑,落墨华彩,脑袋一掉,这些才华也随之成为一抔黄土。
想起这些早早死于非命的天才,青冢枯草,杜鹃啼血,那是很令人黯然神伤的。
自“学而优则仕”之说出现以后,在中国数千年来,叫做士,叫做文人,叫做知识分子的阶层中的绝大多数人,便以此作为奋斗目标,矢志不懈,奋斗终生。产生这么大的效果,这是滥觞者孔夫子没想到的。他,还有孟子,还有其他门徒,所构成的儒家学说,也就是“孔孟之道”,基本上被后人实用主义地各取所需,或阳奉阴违,或当做耳旁风;独这一句,书为敲门砖,敲开为仕门,是他们头悬梁,锥刺股,寒窗苦读,全力以赴的事情。
于是,这些向“学而优则仕”目标奋斗者,心灵深处,对于权力的亲和性,对于长官的趋迎性,对于统治阶层的依附性,对于在名利场中分一杯羹的竞逐性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,也就是所谓的“溶化在血液中”了。这“四性”,遂成为中国知识分子与生俱来的不教自会的本能。凡文人当官者,或想当官者,无不处于这样的蝇营狗苟之中。没做到官者,内心空落落的,惶惶不安;做了官者,生怕坐不稳当,惴惴不安。做了不大的官者,要往上爬往上攀,怵怛不安;官做大了者,又怕高处不胜寒,忐忑不安。总而言之,那按捺不住的“入仕”情结,那百折不挠的“为官”情结,既痛苦又追求,既煎熬又贪恋,既战战兢兢又屁颠屁颠,既清高不屑又乐此不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