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拒绝用他的电话。
我拒绝吃他的午饭。
我还拒绝他要我重阳节同其一齐回去祭祖的邀请。
做这些时,心里想着这是代我们的父亲而为之。
对为我们的父亲支付离休工资的设想,老十一表现得极其认真,再三再四地要我好好考虑一阵,先别忙回绝。他再次说到我们的父亲用不了多久就会同别的人一样,迷上续家谱这件事。因为人必须有精神寄托。老十一说精神寄托时我情不自禁地笑了。他更加认真起来,说他们这种人其实比谁都重视精神,只是一般的人不太了解他们的精神是些什么。到节骨眼上,他又不往下说了。不过这次他显然给了足够我回味的空间,静静的没有乱转话题。他们的精神是不言而喻的,我从老十一那不易被人察觉的奸笑中,发现一些蛛丝马迹。
送我离开江南的人是紫貂。在路上我有些恶毒地故意问她,是否真的决定生一个试管婴儿。那是一辆白色的广州本田,听了我的话后,紫貂开着它连闯了两次红灯。在吃了一名摩托骑警的罚单后,紫貂镇静下来,像是以毒攻毒回答,愿意同她睡的男人哪儿都能找到,干吗要让穿白大褂的男人,用铁钳子弄来弄去。紫貂说话时又给了我一个媚眼,问我想不想帮老十一这个忙,她可以现在就将车开到东湖边上的树林里,就在后排座上。紫貂断定我没有同女人在轿车的后排座上做爱,在所有可以做爱的地方,老十一最喜欢的就是后排座,要是有人趴在车窗上往里看他更高兴。紫貂要我回头看看,后排座上有块精斑,那是上个周末,老十一同她一起去郊外兜风时留下的记号。紫貂越说越放肆,头一回同老十一做爱,还以为他吃了伟哥,随后的第二次、第三次,以及后来三天两头在一起,这才晓得,老十一上床之后用的全是真功夫。我越听越不对劲,终于明白紫貂是在羞辱我。白色本田已经在桥头收费站交了过桥费,油门一轰就到了长江二桥正中央。我叫了一声停车,然后使劲捶着车门。白色本田发出的异常声音,引来守在桥上的一名骑警,他和我们并排走了一阵,紫貂放下车窗玻璃,妩媚地冲着他笑一笑。骑警不放心地绕到车的右边,我也朝他笑了。下了桥还要走十几站路,我不想说话,紫貂也没再开口。白色本田到了我住的小区后,我一甩车门扬长而去。刚到家,就听到电话铃在响。拿起来一听,正是紫貂。你瞧不起我不要紧,你不要瞧不起刘声东,你不晓得他有多可怜,自从同他睡到一张床上,每天夜里都要听他在梦里被人追杀,让人折磨,发出来的哀求声。我还不敢对他说,越说越做噩梦。你晓得梦里追杀他、折磨他的人是谁吗?是你伯。我至少听过一百回,他叫着你伯的名字,给你伯磕头,要你伯放他一条生路。他娶我也好,要我生个试管婴儿也好,都是因为他心里虚,需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实实在在的东西在身边晃来晃去。紫貂的话突然断了。我走到窗前。那辆白色广州本田还在我家楼下停着。周围没有任何动静。